仔细看，画面中有一张转角沙发，想象坐在那里，透过矩形玻璃框远眺，窗外层层叠叠的绿色一定可以治愈在前景桌旁工作的人——这张严格按照建筑学原理摆放的会议桌，使人的焦点位于画面正中。

这是Apple Park中的一个小小横截面，这家科技巨头壮观的总部坐落于库比提诺，由福斯特建筑事务所设计。用史蒂夫·乔布斯生前自己的话来形容，Apple Park像“一艘着陆的宇宙飞船”，环状建筑的中间是大型庭院，于此建筑中工作的1.2万名员工可以均等享受到眼球spa。

其中也包括了Apple设计团队——他们行动敏捷、地位举足轻重，强调每个人的工作范围而并非团队的规模大小。

上图：Jony Ive是来自英国的设计师，曾担任Apple公司的首席设计官（chief design officer），主管产品设计和人机界面设计。他是许多Apple公司产品的主要设计者与概念发想者，包括Macbook Pro、iMac、MacBook Air、iPhone和iPad等，并多次参与为Apple产品解说。

下图：Jony Ive为《Wallpaper*》国际版2017年12月刊设计的特别版封面。

带领该团队的是Apple工业设计副总裁Evans Hankey和用户界面设计副总裁Alan Dye。二人都是Jony Ive亲密无间的同事、知己和密友，2019年Ive卸任首席设计官一职后，他们俩便成了设计团队的领头人。

Apple设计工作室内，工业设计副总裁Evans Hankey和用户界面设计副总裁Alan Dye。

今天，Hankey和Dye与Wallpaper＊坐下来，一起聊了聊过去几年在Apple经历的成长——

从最简单直白的营收来看：过去的几年，Apple的产品和营收都在持续增长，从各方面来说，它都依旧是引领全球的角色。2020年，Apple营收3,660亿美元，其中过半来自iPhone，2016年开始，iPhone持续蝉联全球年度畅销手机之最（据估计，截至目前，iPhone的销量已愈十亿）。从电视机到耳机，再到手表，所有产品的销量都在增长。

然而，无论是数百万还是数十亿，人文关怀和对于环境的思考自Apple创立之初一直被强调，且反复体现在各个产品的设计之中：Hankey和Dye等设计师面临的挑战，不仅是设计生产出令用户感到“Wow”的产品，他们同时肩负起减少碳足迹的艰巨任务，即在不耗尽资源和加快气候变化的前提下，为股东与客户创造一个互惠互利的未来。影响力越大，责任越大，推动创新的能力也越大。2020年夏天，Apple承诺在2030年之前实现全面碳中和，对供应链进行减碳，与使用再生能源和可回收材料的供应商合作，在产品寿命和部件循环利用之间取得平衡。

在 Apple Park 中

如纽带一般紧密协作

Apple设计团队进驻新总部已有三年。这座距离旧总部Infinite Loop大约一公里的圆形建筑，就如结构错综复杂的现代电子设备，令人眼花缭乱、叹为观止。远远望去，250m长的玻璃幕墙无缝连接，形成优雅曲线。谁能想到，这是一个占地面积多达0.26km 的巨型建筑。

从强大的自然通风系统到多层玻璃压制的承重幕墙，从特别定制的门把手到精心挑选的9,000棵树，这座耗资数十亿美元的建筑每个细节处的精益求精，是设计师们梦寐以求的目标。

站在四楼走廊上的俯瞰图，正对Apple Park外环

想象每天步入建筑的那一刻，办公室的“使用感”如同我们口袋里的iPhone一样——新一代的iPhone 13依然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梦幻般的质地和触感，轻触iPhone表面，如同推开办公室的大门——缤纷世界即刻呈现。

17年前创建第一台iPhone原型的Ive，同样深度参与了Apple Park的设计（乔布斯参与了项目的早期设计）。二人都希望打造一个独一无二的Apple建筑，目前的团队已经极大程度上实现了这一理念。

设计团队成员在中央图书馆集体讨论Apple Watch

在这样一个梦幻般的建筑中工作的设计师们，依循着一种“亲密无间”的协同工作方式。

2017年，Ive告诉我们：“Apple设计团队可以共用一间工作室，工业设计师的旁边可能就坐着我们的字体设计师，字体设计师旁边可能是声音设计师，然后是动画专家，然后是颜色设计师，然后是某个人用软材料在进行产品研发。”这种互相配合的共创成果也体现给了所有用户，Apple在各个设计细节方向都做到了及格线以上，乃至实现了超越。

不过，Hankey强调，罗马并非一日建成。在谈到对于集中办公的看法时，她说：“我们深知这为我们提供了广阔的机遇，但我们也清楚，我们追求的不仅是人和人物理上的接近。”

“作为一个团队，我们能够走到今天，是得益于我们的文化和工作流程。成功并非一蹴而就，而是经过许多挑战。需要花大量时间尝试新事物，跳出舒适区。”Hankey和Day坚信，如果没有Apple在设计上的“一意孤行”，团队不会有今天的成就。“我们希望做出最棒的产品，同时，我们也希望打造最棒的团队和文化。今天的许多理念在Apple创立之初就已经存在了。史蒂夫用设计来定义Apple。”Dye说道，“我们永远记得，他说，设计不仅是外观和感觉，设计的关键在于它的运作方式。在Apple Park三年的工作经历，让我们更加坚信，我们需要一个跨越所有Apple产品线的核心设计团队。”

从一开始，Apple的设计美学就特立独行。可以说，Apple通过物理上的呈现以及行为上的引导和塑造，推动了大众对设计的理解和认知。尽管Apple的足迹已遍布全球，其执行标准却从不因此打折。这也给其他手机品牌带来压力，迫使行业内的竞争者们不得不迎头赶上。Apple也并非从未出现过失误，这时，它也许不会采用高调道歉的挽救策略，而会进行深刻的内部反省。学习，改进，然后继续前行。

Dye和Hankey经常使用“谦卑”这个词，尤其在Apple开拓新市场领域的时候。“杀手级”新品Apple Watch和AirPods的推出看似毫不费力，在投入市场的一开始就已经十分成熟，其背后苦工却不为人知。例如，人因工程团队需要通晓人体工学、认知和行为心理学等各领域的知识——

早在十多年前开始研发AirPods的时候，人因工程研究员Kristi Bauerly就发现，人类的耳朵构造“极其复杂”。她说：“我们对耳朵进行扫描和建模，和附近的学者进行合作，通过研究外耳结构来进行耳塞设计，研究内耳以带来更好的声学体验。”Apple团队整合了成千上万只耳朵的扫描图，才最终找到最佳的“设计空间”。

一位音频设计师在设计工作室的声音实验室中创造出定制的声音

人因工程指从专业的角度去探讨如何将各式理论、法则、数据与研究方法应用于设计，将人之物理、生理、心理、与社会文化等纳入考量以便最佳化人的福祉以及提升整个系统之效率。

“我觉得，我们已经收集出了世界上最大的耳朵博物馆。”Hankey说。“一开始设计，我们就建立了数据库，”Bauerly接着说。“然后再不断进行迭代再迭代。”

新的产品带来新的研究领域，设计Apple Park的目的，就是为了草图、模型和原型的设计能够在公司内部完成，从而使工作流程更加流 畅，这对产品的发展来说不可或缺。原型的设计也至关重要，上至产品比例、人机交互，下至材料、颜色、触感和表面，无所不包。

工业设计团队成员在讨论包括新的iMac在内的产品颜色

对于Apple Watch，团队需要设计、建构和执行一套物理的通知系统。多大强度？多长时间？哪种更自然？

“我们知道，Apple Watch将是我们做过的最私密、最个人化的产品。”Hankey说，“我们也知道，它需要在一些时候引起你的注意。”提出“轻点(tap)”建议的是设计团队的资深成员Duncan Kerr。“这个功能如此简单，但我们对如何实现它毫无头绪。”Hankey说道。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原型设计和专家Camille Moussette的触觉研究成果，“轻点”功能最终得以改进和完善。

虽然单个领域都有着各自的侧重点，且都与成果息息相关，但工业设计本质上还是需要横跨各专业领域。团队的有些成员不仅擅长3D设计，写代码也同样厉害，而总的来说，所有技能天赋中，最重要的品质依旧是好奇心。

设计团队成员在中央图书馆集体讨论Apple Watch

“我们有圣诞节互相为对方亲手制作礼物的传统。”Hankey说，“从动手和赠予的过程中得到快乐，这就是我们团队的文化。”工艺和结构意识对于每个成员来都至关重要，Hankey借团队互动中的这个略带浪漫的小细节说明——我们的成果将被数以亿计地生产，因此，我们始终肩负着强烈的责任感。规模经济和品牌影响力为Apple提供了一个有力的平台，能为世界做出改变。

例如，为了更好地实现环境友好的目标而取消iPhone手机盒外塑料膜包装，这个看似只是一个简单的决策，还是会令团队内部突然开始完整的自我审视：如何维持拆包体验？怎么把它变得更方便？经过反复琢磨和仔细分析之后，这个问题最终通过一台设计精巧的贴纸机得以解决。而这项决策将在产品生命周期内减少约600公吨塑料的使用。Apple在其官网的环境责任页面提供了各个产品的环境报告，让信息透明化地传递给用户。

软件硬件

全都“精打细算”

其他领域的诉求则更加直观。例如，字体设计在许多电脑先锋眼中，是一门微不足道且早已过时的学问。但乔布斯不这么看。乔布斯认识到，个人电脑的快速发展，使得图像和文字的呈现能够达到宛如印刷的视觉标准，所以，他坚持在Macintosh中采用大家所熟悉的Helvetica和Times New Roman字体。此外，Apple还设计了一些专门的字体，例如：Chicago、Tronto和Geneva。

世界级字体设计师Matthew Carter曾经说，Apple有远见卓识的TrueType团队负责人Kathryn Weisberg意识到，“字体应该是计算机身体的一部分，而不仅仅是它所穿的衣服。”Apple推出的TrueType字体标准直到今天仍被广泛使用，这是对于历史决定的最好反馈。

“Apple一直和字体设计保持着一种特殊的关系。”Dye承认。Lance Wilson是设计团队的字体专家，也是设计San Francisco字体的幕后功臣之一。San Francisco是2014年在Apple Watch中装载、之后在iOS9和OS X中全面运用的一款新奇字体。

作为Apple过去25年来第一款原创字体，San Francisco大有可为，尤其是在Apple Watch这样的小屏设备上。San Francisco在沿袭Helvetica风格的基础上，作出了更大的改变，支持150种语言，拥有不同的变体：SF Rounded、SF Mono以及一个专为Apple Pay打造的3D版本。“同时设计字体和其被应用的平台有一个好处，就是我们可以自由定义两者之间的协作方式。”Wilson说。

最终，我们得到一款可以根据字号调节字重和间距的可缩放字型。SF Symbols同时也为Apple图标库的批量重新设计做好了准备。通过SF Symbols软件，开发者们可拥有10万多个图标组合，还可动态调整字号、字重和图标的方向，用Wilson的话来说，这一切都是为了“打造硬件和软件之间的连贯性”。

Dye和两位平面设计师正在讨论SF和SF Symbols图标库字体的发展

发布于2019年的系统衬线字体New York也拥有相似的功能。两款字体都可供Apple三千万开发者自由使用，并都内置了字体设计规范，以确保品牌一贯秉持的视觉统一性。同时，Wilson和他的团队还在为Apple与爱马仕的合作设计一款升级版字体，将该法国品牌的原始钟表刻字以数码形式重新诠释。“这次合作十分愉快，因为两者对字体设计等事物有着同样的欣赏、关怀和兴趣。”他解释道。

2021年新品iMac打造的草书字型，灵感来自Susan Kare为第一台Macintosh创造的经典草书“hello”图案。这种样条字体具有完整的连接性，每个字都与下一个字完美衔接，仿佛手写。

"hello"by Susan Kare

“样条”是绘制曲线的一种绘图工具，是富有弹性的细长条。Kare赋予了她设计的字体和图标声音、个性、风格，甚至是幽默感。

Apple 于2021春季发布的新iMac

字体设计早已成为Apple设计生态系统的一部分，而Apple对待摄影的方式也表现出团队对于构建更好工具的态度——不同之处只在于，摄影更像是一块有更大发挥空间的画布。正如Dye所说，iPhone拥有世界上最受欢迎的摄像头。他承认：“相机软硬件的设计非常复杂，处理起来十分困难。”iPhone的使用者既有专业人士，也包括许多业余爱好者。这种跨设计领域协作的特性在新一代iPhone相机和相机软件中得到了更突出的体现。

iPhone 13的相机带来了一次重大升级，Pro机型配备了具有微距模式和6倍光学变焦的三摄系统。UI设计师Johnnie Manzari告诉我们，新相机分别给照片和影片的拍摄增加了人像模式和电影效果模式。在使用中，两种摄影模式能利用景深的变化直观地带给用户情感丰富的美学体验。

一位模具师正在为iPhone 13 Pro组装相机模块。多镜头组合使iPhone能精确捕捉每个细节。

“虽然只是仿制胶片摄影的效果，但让人感觉更加人性化，也更有连接感。”Dye说。“我们对肖像画作为一种艺术形式和工艺的历史进行了大量研究，追溯到油画时代，看它们如何影响我们的摄影传统。我们从中得到的启发是，对眼睛、背景处理和光线的关注十分重要。过去这些年我们为iPhone添加的种种功能，都是为了把握好这些永不过时的原则之间的平衡，使设备的使用更加方便和直观。”Manzari说。

显然，对摄影的关注影响了我们对硬件的设计，不仅是镜头的分组和轮廓，也包括相机软件如何复刻出传统胶片机刻度盘的手感。所有这些，都需要对老式相机进行大量的调查、研究和拍摄，从原材料到外壳的字体和布局。于是，Apple推出了一款“四四方方”的相机专属字体SF Camera，营造出胶片的质感。

“照片”软件则不仅是一站式的后期制作工具，它在为用户管理和提供特定回忆片段方面也呈现出“人情味”的特点。按照用户界面设计师Nicole Racquel Ryan的说法，这是“一种重新发现和重温的奇妙方式”。“‘回忆’功能可以识别人物和地点，将他们打包成美丽的影片进行回放。”这种沉浸式的怀旧，是智能设备在我们生活中无处不在的又一体现。

为每个人

也为所有人

“我认为，团队非常清楚，我们可以通过与专家合作、向他们取经，使我们的作品变得更好。不管是摄像、摄影，还是其他领域，我们都非常愿意向他们学习。”Dye说道。从与残障人士合作以确保视力或听力受损人士可以轻松使用iPhone，到开发一套适应不同表现形式和自我认同的表情符号系统，团队必须不断参与，不断进步。

随着设备处理能力的提高，设计的内涵也逐渐被拓宽。Apple Air Tag所配备的空间感知系统，就是一系列研究的成果，包括一整套的动作捕捉镜头，根据空间来对设备进行追踪，同时优化彼此之间的互动方式。类似的成果还有iPhone和Home Pod Mini之间的虚拟“握手”，当你用iPhone接近Home Pod时，后者可以无缝接力播放串流音乐。

科技与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变得越来越亲密。表情符号的丰富多元是一回事，但在大规模工业生产的背景下，为客户带来更多选择和个性又完全是另一回事——这就是Apple Watch面临的挑战。

“Apple Watch是我们工作室集体智慧的绝佳体现。”Hankey说道。Apple Watch Series7的屏幕扩大了20%，几乎覆盖了整个表面。这个目标一开始就有了，随着产品的迭代和演进，以及与工程师团队的紧密合作，才最终得以实现，Apple Watch还有一个独特的输入设备：Digital Crown（数码表冠）。“我们希望能够将软件和硬件融为一体。”设计师Molly Anderson说。

一位模具师正在给Apple Watch Series7安装数码表冠

“表冠的灵感来自手表的历史，我们意识到，如果要使Apple Watch给人的感觉不仅仅是一部戴在手腕上的iPhone，我们需要有物理反馈和触觉输入机制。”

表壳可根据个人需要进行定制，需要注意的是，Apple Watch首先是一块手表，因此，时间的显示必不可少。统一的连接机制也为表带提供了各种各样的材质和颜色选项。单圈表带像定制的鞋子一样，根据个人需求，有多种尺寸可供选择，以确保穿戴的舒适性。

除了聘请材料专家，Apple还成立了健康和健身部门，令手表有更大的发挥空间。“我们意识到，我们与这款手表的互动方式将与其他设备完全不同。”Hankey说，“我们相信，健康将一直是Apple Watch生态系统的重要组成部分，只是我们无法判断它将变得有多重要。”

设计工作室的中心一张野餐桌 合作讨论常在那里进行

可以说，Apple将“个性化”融入了个人电脑之中，通过和用户之间的互动和反馈，改变了整个PC市场。几十年前，当我们才刚开始和我们的设备进行对话，Macintosh就以一个幸福的笑脸作为开机画面。仿佛在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对消费者来说，这可能只是一段古老的历史，但对于设计团队，这是孕育创新、合作和突破的起点。“我们团队和公司如今珍视的许多东西，其实在Apple的早期设计中就已经萌芽。”Hankey说，“能够在这样一间根基雄厚的公司工作，其中幸运，再怎么强调也不过分。从最开始乔布斯’Think Different’的口号，到Jony团队对工艺、关怀和工具制造的重视，再到他们对创造过程的尊重，这一切仍继续在激励我们前行。”

而Apple Park，是这一切的灵魂所在。Hankey和Dye对这栋建筑的各种特征赞叹不已。“它的设计便于临时会议和协同工作的展开。”Hankey说，“它能够使人沉静下来。在这里待上一阵子，我们才感受到它的独特之处。”

在Apple Park，Apple设计团队找到了他们的终极工具——一个研究、分析、发展和设计“如何让科技在社会中不断演进变化”的角色，并将之转化为可以触碰的物理现实的发生地。

《Wallpaper*》国际版2022年1月刊特别版封面 by Apple设计团队

摄影：Jason Schmidt

撰文：Jonathan Bell

视觉设计：austin

翻译：熊猫译社-刘潇怡

新媒体编辑：piiper

部分图片来自网络